十二年寒窗苦读，雏鹰欲展翅离巢，几多欢喜几多愁？
原创 | 雪青
自七月下旬起，一张张大学录取通知书就已开始如雪片般陆陆续续飞入千家万户。 虽然今年不管是地面上，还是网络上，都没有像往年一样大肆张贴各种喜报，甚至敲锣打鼓广而告之，但那一张张设计精良的“高等学府的入场券”还是多多少少有一些冲淡了因某些地区疫情形势的再度严峻和不少地方洪水泛滥所带来的沉重感。 如果全国疫情控制平稳，那么从八月底到九月初，这些于千军万马中顺利闯过独木桥的天之骄子们，就要一个个背上行囊，在家人的陪伴下迈入各个象牙塔了。 不过，屏神静气，仔细体会，就会感觉到在这些大红色的喜庆里，多多少少还夹杂着一些若隐若显的灰色阴云。 今日，就从咨询室里采撷两则小故事，触碰一点因成年子女离家而衍生出的，或者暴露出的一些隐秘的家庭矛盾和心理上的隐痛。 一位中年妈妈焦虑地说：“我儿子整日不务正业，从高考完到现在，每天都是‘吃饭、睡觉、玩游戏’三部曲，如此颓废，到了大学怎么办啊？”
大概是快到六月底的时候，一位四十多岁的妈妈约咨询，预约时只说：“有些心理方面的问题想问问心理咨询师。” 如约来到咨询室时，才说是替儿子来咨询。 我好奇地询问：“那儿子本人为什么不自己来呢？” 妈妈说：“劝不来，人家认为自己根本就没有问题。” 再问：“儿子多大了？” 妈妈：“十八岁，刚参加完高考。” 自然的，就跟着问：“那孩子高考考得怎么样呢？” 妈妈：“还行吧，算是正常发挥，他本人也还满意，我也觉得还可以。” 仔细询问当时网上查到的分数后，我难免惊叹：这岂止是还可以啊？简直是太可以了！ 虽然没有十全把握可以进入最顶尖的“清北”，但稳入一所著名的“985”高校，以及如愿选学那所大学的品牌专业还是没有任何悬念的。 这也太前程似锦，一片光明了。 放在咨询室外，这位妈妈的语调可是有严重“凡尔赛”嫌疑的。 所以，欲发好奇，再问妈妈：“那你觉得儿子有什么问题呢？” 妈妈从进到咨询室就是满脸苦涩的表情，此刻还是，完全没有因为刚才谈到儿子优秀的高考成绩而有丝毫的缓解。
她苦恼地说：“这孩子自从高考完就啥也没干，不出门，不学习，整日就惦记着玩游戏。不让他去网吧，就每天在家抱着手机看，要么窝在沙发上，要么躺在床上，不是玩游戏就是刷抖音。” 我还是不解：“他刚参加了那么轰轰烈烈的高考，现在分数也出来了，他悬着的心也掉入肚子里了，您觉得他此时最应该做的是什么呢？” 妈妈惊讶地回答：“至少他不应该这么颓废吧？这个样子一点都不务正业哪！” 我不是装傻，我是真不懂。 虽然感觉坐在对面的女士已经很不耐烦了，可还是不得不再提出疑问：“在您的心里，您认为他是什么样的状态，就不算颓废了呢？” 妈妈抬高了音调说：“他至少应该有个学习计划哪，应该为进入大学做准备啊，这还用说吗？可是他根本就不订计划，前几天，像是应付我，说是准备学习一个网络编程的课程，但是，到我来你这儿为止，还是一点都行动都没有。” 我彻底蒙了，仍然怀了十二分的小心，继续硬着头皮澄清：“现在六月份还没过完，也就是说他高考结束也就二十来天。您希望一个刚从高考战场里出来的考生，马上要制订一份进入大学的学习计划，是这样吗？” “当然啊，大学不都是九月份开学吗？这还有几天哪？” “那您了解他进入大学的课程设置吗？” “我哪懂啊，我要懂，早就替他制订好了，正因为不懂，才催着让他订嘛。” 眼看咨询时长已经过去十分钟了，我还这样一句一句追着她问这些在她听来完全是白痴一样的问题，我真切地体会到这位妈妈已开始严重质疑我的咨询水平了。 马上转移战略，极尽温和地告诉她：“据我接触到的一些高三学生，他们的愿望通常都是高考完一定要放肆地、天昏地暗睡觉，玩游戏，包括吃各种垃圾食品，以报这十几年拼命学习的仇，用他们的话说是要从地狱回到人间。 不管是咨询中还是生活中，通过接触到的一些家长，也证明高考完的学生们沉迷玩游戏的，的确还是比较多的。可是，我明显体会到您对自己的儿子高考完后整天玩游戏的状态很焦虑，您认为儿子这是颓废，是不务正业，我特别想知道，您担心他这样颓废会造成什么样不好的后果呢？” 妈妈咬着牙道：“我怕他像他爸一样不走正道，毁了一生。” 我的心往下沉了一沉。
有人说，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其实咨询室里的恩怨情仇也没有多少离奇的传说，也全是红尘中这些烦人的心事。 套用那部著名外国小说的开场白是：“人世间的好心情都是相似的，郁闷的心情却各有各的不幸。” 好多人每每是在相似的伤痛里，以各自的方式挣扎着、煎熬着。 温和地看住她痛苦焦灼的眼神：“这一点，您愿意和我多说一点吗？” 一位尽职尽责又焦虑难捱的中年妈妈的倾诉里，充满着一言难尽的辛酸和哀怨。 儿子的父亲年轻时如儿子一般聪慧英俊，这也是吸引当年尚年轻的姑娘义无反顾被对方牵手进入婚姻的致命法宝。 谁知道脑子灵活的年轻人如愿进入婚姻后，不是被拴入了围城，而是原形毕露，一刻也不安分。 经年累月以各种名义辗转在各种觥筹交错的饭局，色调暧昧的洗发屋、按摩馆，安分归家的日子屈指可数。 数年下来，生意赚赚赔赔，虽然没让妻儿有太多生活上的窘迫，但这位身负人夫人父之称的一家之长，有关江湖上传说的生意场上那些老板们的各种习气已一样俱全。 她不记得自己因为小三公然电话挑衅，或者被要赌债的堵了门等等的狼狈龌蹉，闹过多少次离婚。 但每一次都在容颜依然英俊潇洒的丈夫赌咒发誓的忏悔中，和儿子眼巴巴的眼神里败下阵来。 儿子上初中后，心灰意冷的她索性租了学区房，防患于未然，做了全职妈妈，和老公做了整整六年井水不犯河水的冷漠夫妻。 而现在，高考结束，出租房也退了，她和儿子又搬回落满尘埃的家。 更换了陈旧的窗帘、沙发罩，清洗了每个房间的床单被罩，家里窗明几净了。 可是在宽敞的、装修精良的自己的家里，她再也找不回六年来在狭小的出租屋里的充实感，其实也许仅是忙碌感，一种忙碌到顾不上烦恼的感觉。
六年间，被她用心照顾的儿子除了学习还是学习，她则是变着花样打理儿子的一日三餐，每个周末和寒暑假，她都陪着儿子奔波在各种辅导班，日子紧张而充实，或者说是焦虑而忙碌。 但现在，诺大的屋子里，老公除了在儿子成绩出炉的当天，和母子二人在饭店吃了一顿饭庆祝了一下，依旧像影子般神龙见首不见尾，她早已懒得问其行踪了。 而卸下学习压力的儿子，则全然沉迷在了游戏世界里，经常是她饭菜上桌了，儿子还千呼万呼出不来。 好不容易坐在餐桌边了，也是筷子在右，手机在左，眼神一多半是在手机屏幕上，饭菜有一半划拉在了碗盘外。 她各种招数都用尽了，儿子像突然变了一个人，不仅不为所动，还公然和她对峙冷战。 她整个人被无边的空虚、孤独、无助和焦虑吞没了。 现实有时就是非常残酷的，不美好也不友善。 在后来持续的定期访谈中，心理咨询师能做的，也只能是让中年女士一点点认清现实： 她在六年的时间里，用全身心扑在儿子身上，掩耳盗铃式地让自己暂时回避了婚姻的困境。 现在，清理完陪儿子作战的战场，回避掉的问题便又浮出水面。 面对痛苦总归是很痛苦的，况且也不是自己一个人能面对了的。 于是，她只能再拼命地抓住即将离家的儿子，试图再去掌控儿子。 而妈妈一切的苦口婆心的威逼利诱，又导致一直隐匿的母子冲突急剧爆发。 作为一直含辛茹苦的妈妈，她更觉得内心悲凉，好像一向乖巧懂事的儿子也成了白眼狼不识好歹，枉费妈妈多年来的良苦用心。 其实，客观讲，刚高考完，并且考得还相当不错的儿子在一段时间里沉迷于玩游戏，虽然不能说是积极向上的，但也远到不了妈妈担心的自甘堕落消极颓废的地步。 至于儿子即将开启的大学生活，年满十八岁的他能不能适应？甚至能不能顺利完成学业？已不在妈妈能管的范畴，新的生活必须交由已成年的儿子自己去经历。 而她现在面临的局面是——没有儿子的学习、生活需要自己忙碌照顾了，她必须要面对自己一直不愿意触及的夫妻矛盾了。 这份伤痕累累的婚姻是留是舍？保留下来如何经营？放弃了又如何取舍？一切都需要自己认认真真来梳理了。 她最后满脸泪痕，叹息一声：“我一直认为我对婚姻已心灰意冷，完全不在意了，原来是一直在自欺欺人地做鸵鸟。” 这一声无奈的叹息声中，有深深的悲凉，也有一份苦涩的释然，那就是不管她的婚姻生活未来走向如何，她都意识到必须要对儿子放手了。
—— 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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